【Yahoo論壇／蔡慶樺】德國「尖角字體」的愛與恨得從16世紀說起 @ kirkagneslg

作者為政大政治學博士

客歲12月，德國薩克森邦新購置的警用反恐鎮暴戰車，座椅上以尖角字體（Fraktur）繡上了薩克森警方的字樣，引來軒然大波。最後警方只好替換座椅上的標誌，以平息爭議。

為什麼這件事有爭議？實際上是因為，這類字體曾受納粹所愛。在提到納粹以前，先來講一個很成心思的德文片語：Fraktur reden。

Fraktur的原意是斷裂，而用在字體上就是指尖角的棱角字體（這種字體中成長出多種字型，特徵都是尖角），流行與16至20世紀的德語區。這類兼具典雅與氣力的字體，因為風行於德意志啟蒙活動時，許多主要的德文經典都以這類字體印行，例如康德的《回覆這個問題：論何謂啟蒙？》就以這個字體首刊。久長下來，德國文化傳統便與這種字體的意象扣連起來。

而片語Fraktur reden，就從16世紀有尖角體時便最先撒佈，字義是「說尖角體」，意思是理解理睬了本地、不旁敲側擊地直說。其實尖角體雖美麗，比起一般拉丁字體來講，卻不那麼輕易直覺浏覽。那麼，為什麼「說尖角體」會心指直接明白地說話？

因為其時的拉丁文作品幾近都以「古體」字體（xyz xyzAntiqua）印行，而德文作品則是尖角體。所以，說尖角體（其實應當本來的用法是「寫尖角體」，跟著時候演化，就變成「說尖角體」），對於以德文為母語的人來講，意思就是：別矯揉造作說拉丁文啦，說人人都聽得懂的說話。

昔時，對於教養階級來講，拉丁文是必備學養，哲學系或神學系學生的拉丁文訓練是極佳的，經常大學結業時還沒什麼好工作，就到貴族家裡教孩子們拉丁文，例如康德、黑格爾、荷爾德林年青時都當過拉丁文家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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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德曾輕視地攻讦過某個同時代的文人：他連拉丁文都說欠好！可見拉丁文的地位。拉丁文是常識人的說話，並不是一般大眾的庶民語，那不是在地的、人人可解的器械，那雖是德國上層社會教化的需要練習，但那畢竟是來自羅馬帝國的文化，長短德意志的。

幾百年來尖角體與古體這兩種字體，在文化政治範疇彼此競爭，成績在20世紀時古體成為更通行的字體。到了納粹突起時，他們最先利用尖角體的來由，便容易想像。

很多人相信尖角體是德意志的，而古體是外族的，強調德意志特質的納粹，固然力倡脫拉丁化。在納粹的文宣品裡便越來越長見到尖角體，也給後人留下這是個納粹字體的印象，在今世德國的公共範疇裏也有意地避用，除非是要處理歷史文獻。

不外，固然納粹用了這個字體，我認為不克不及就這麼鑒定這是納粹字體，一來尖角體存在歷史長遠，早於法西斯主義；二來，更主要的，第三帝國後期，希特勒及戈培爾等納粹高層正式反對利用此字體，認為那是歷史上一些把握出書業的猶太人使用的「猶太字型」(Judenlettern)（而這也是無稽之談）。

但不管納粹高層對於此字體的立場如何曖昧，許多納粹文宣品確以尖角體印行，當代人已將兩者牢牢保持。換句話說，猶如本來許多中性的德文詞彙在納粹期間被意識形態化之後，已不再具有中性地位，這個錦繡的字體也已被納粹「汙染」了（極度惋惜）。本日的公衆機關再用這個字體，顯然很不政治准確—尤其薩克森邦是排外權勢相當壯大的處所，更須非分特別小心。

古體的勝出以及尖角體的反撲，其中牽涉幾百年的文化政治主導權之爭，從薩克森邦警用車事宜可以看出，一切歷史都照舊今世史。而說話與文字的背後是歷史與文化，歷史與文化的背後也是說話與文字。